试论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构建

彪

*

【内容提要】人的存在具有个体性和社会性两种面相，它们借助特定的所有制关系和生产方式形成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界分。资本主义主张的个人主义、利己主义和自由市场的理念虽然带来了物质财富的增长，却导致了人的异化、社会关系物化、社会公正丧失等问题。科学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超越形态，是一种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其价值秩序的建立不是简单地主张集体主义、平均主义和计划经济，而是要以世界历史为背景，扬弃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带来的文明成果和负面效应，同时还要重视社会主义自身价值观念的引领作用。对于当代中国而言，要建立其特有的社会主义价值秩序就必须充分借助中西古今的思想资源，以器物变革为基础，推动制度、文化层面价值秩序的构建，实现对传统社会主义和传统资本主义的双重超越。

【关键词】价值秩序

社会主义

资本主义

个人

社会

当代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面临的最大现实，就是我们已经全面进入全球化与地方性互动的时期：既受益于世界市场之利，也不可能完全避免它的弊端；既要坚持改革开放的发展方针，又要坚持走具有自己特色的道路。可以

*

董彪，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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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世界历史发展的不平衡性及其带来的矛盾以一种时空压缩的形式充斥于中国这片古老而又富有活力的大地。在这种情况下建立中国社会主义的价值秩序，就必须回顾和重新审视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发展逻辑和价值脉络，寻找扬弃传统资本主义和传统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现代道路。

一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

，“社会主义”既是一种有着源远流长历史的价值理纵观人类近现代史

想，又是一种超越资本主义的制度设计和行动方案。然而，无论是莫尔、康，还是圣西门、欧文和傅立叶的“空想社帕内拉等人的“乌托邦社会主义”

，虽然都经过了真诚的理论设计乃至社会实验，但仍然缺乏现实的会主义”

可行性。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没有立足生产方式变革来看待“个体自由”与“社会正义”之间的矛盾和张力，而只是从人道主义和启蒙主义的角度对资本主义的弊病提出了朴素的现象批判。马克思促成社会主义理论从空想到科学转变的关键在于：在他那里，社会主义不是一种抽象的理想，而是一种现实的运动。科学社会主义是一种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其价值秩序的构建有赖于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有赖于市场经济所带来的发达分工和普遍交往，有赖于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的高度统一。

马克思坚持从社会实践、社会关系以及人类解放的角度看待社会化与个体化的关系。在他看来，社会交往的前提是处于一定社会关系（生产关系，他们不仅生产着自身，也生产着人与人和交往关系）中的“现实的个人”

。人的个之间的社会关系，人的本质在现实性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体发展的丰富性总是与社会关系的丰富性紧密相关，而后者又受物质生产方式和经济活动的制约。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才会有市民社会的诞生，才会有以个体利益为基础的单子化个人的存在；与此相反，受自然经济和地缘－血缘关系控制的封建社会中的个人则没有独立性可言。质言之，马克思立足社会生产对“社会化－个体化”关系的思考既非主张单纯的集体主义，又非主张单纯的个体主义，而是确立“社会－个人”的互融性概念，正因为如此，。他才说新唯物主义的立脚点是“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

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中的“三形态理论”为我们从生产和历史角度辩证地考察人类社会中“个体化－社会化”问题提供了具体的解释范例，同时对我们理解社会主义个体价值与共同体价值之间的关系也富有启发意义。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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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关于人的发展的“三形态”是指“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

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在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第二个

①可见，马克思的三大形态理论是从人自身发”阶段为第三个阶段创造条件。

展出发的，这一逻辑就是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相反相成的展开规律，它具体地表现为人的依赖性基础上的“群体本位”阶段、物的依赖性基础上的“个体本位”阶段以及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基础上的“人的自由个性”阶段。

第一，朴素的“群体本位”阶段。人类历史首先开始于自然发生的原始共同体。在这种共同体中，人们的能力普遍低下，他们只是基于性别差异进行简单的分工与合作，其社会化和个体化程度都很低，个体之间必须直接依赖、相依为命，凭借群体的力量应对大自然的挑战和其他群体的竞争。因：“我们越往前追溯历史，个人，从而也是进行生产的个人，就此马克思说

②当然，当人类从自然界分化”越表现为不独立，从属于一个较大的整体。

出来时，他们内部也必定经历分化，包括每个人自己身心之间的功能性分化和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分化。这种分化也就是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相反相成地展开，其动力源自人们社会需求的多样化、对生产效率的追求以及与之相应的社会分工的发展和社会交往的普遍化。在此过程中，人们在生物本能和社会需要的基础上不断地推动个体精神的发展，推动个人的主观能动性与自由意志的发展。其中，利己意识、个体意识的产生必然挑战原初的和谐秩序，甚至导致某种程度的混乱。为了建立新的秩序，在共同体内部便出现了各种伦理、道德和价值等方面的规范和准则，这在禁止人们的某种行为的同时也为人的生命活动重新定向，如促使人们超出自己从属的共同体的范围展开商品交换、社会交往、文化交流等。

第二，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个体本位”阶段。经历漫长的历史过程，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和商品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运行的方式由传统的权力支配转向现代的利益竞争。受物质利益驱使，凭借发达的生产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107～108页。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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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和交往工具，人们的交往活动越来越频繁和普遍，交往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泛；劳动分工扩大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分化，使人们能够凭借自己的生产能力或技能在社会上谋生，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依赖关系被以商品、货币、资本等为媒介的间接依赖关系取代。每个人与其他人建立普遍联系、展开互动的过程，正是人们的社会化程度不断扩大提升的过程；这个过程又将使每个人在生产和交往中的主体能动性获得更大的发挥。社会生产越发达、交往越频繁活跃，社会关系就越丰富多样。个人作为“社会关系”的网中之点，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需要任意地和在任何点发生联系，这样他对单一：“产生这种孤立个人的关系点的依赖性就降低了，相反其独立性就增强了

观点的时代，正是具有迄今为止最发达的社会关系（从这种观点看来是一

①于是，人类从以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依赖为基础的群体”般关系）的时代。

本位阶段逐渐地过渡到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个体本位阶段。

第三，人的“自由个性”阶段。在资本主义社会，个人虽然有了比过去大得多的独立性和自由，但却受着自发的商品生产和交换所形成的盲目市场力量的支配。以剩余价值为目的的生产活动在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同时，也导致劳动的异化和劳动者主体性的丧失；市场经济在使交往活动高度社会化、全面化的同时，也使市场中的个体受到片面分工的限制；商品、货币和资本拜物教导致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疏离和对立，人自身的社会性与个体性也遭致分裂。为了获得真正的独立自由与自身发展的全面性，被压迫和疏离的劳动者就会谋求对生产力的全面掌握、对片面分工的超越，以及对社会关：“各个人的全面的依存系的全面重建，这也是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任务

关系、他们的这种自然形成的世界历史性的共同活动的最初形式，由于这种共产主义革命而转化为对下述力量的控制和自觉的驾驭，这些力量本来是由人们的相互作用产生的，但是迄今为止对他们来说都作为完全异己的力量威

②可以说，资本主义生产由于自身的矛盾运动，必定经”慑和驾驭着他们。

，“这种否定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而是在资本主义时代的历对自身的否定

成就的基础上，也就是说，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

③。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第25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89～90页。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第2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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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作为社会化与个体化统一的现代社会主义，不可能建立在第一大形态即“群体本位”的基础上，而只能从充分发展的第二大形态即“个体本位”的社会形态转换而来，所以它既要超越人的依赖关系，从而超越“国家主义”；又要超越个人表面上的独立性，扬弃“个人主义”。未来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一个充分吸取世界市场所取得的文明成果的社会，是由无数获得自由的个体自愿结合而成的、具有高度自治能力的现代社会，是一个克，“每个人的服了普遍的社会分裂和阶段对立的社会。在这样一个联合体内

①。可见，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社会”，其价值要旨就是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在经济社会领域和观念行为领域的高度统一。

二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

人的个体化与社会化的双重取向借助特定的生产方式和经济关系便形成了“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界分和对立，它体现为所有制关系，也。在传统的意义上，以个人主义为基础就是财产的“私有制”和“公有制”

的自由主义和私有制是资本主义的核心，而以集体主义为基础的整体主义和财产公有制是社会主义的核心。然而，个体主义与集体主义其实是一枚硬币，“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也是对立统一关系。的两面

资本主义的发展，将人的个体性存在与社会性存在之间的张力无限拉大，导致了二者关系的高度紧张。亚当·斯密认为，交换和买卖是人的本能，个人自由地参与交换活动和贸易以获得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行为，不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混乱，因为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会使个人“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

②。可见，从古典自由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利益”

主义开始，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就伴随着自由主义思想和个体主义精神。马克思对斯密等人的国民经济学进行了批判。他认为，以生产资料私有制为基础，以个人主义、自由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分工的充分发展，虽然将带来物质财富的急剧增长，但与此同时也将导致个体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和紧张：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294页。

：《国富论》下卷，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1974，第27页。②〔英〕亚当·斯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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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追求剩余价值的基本逻辑及其分配原则必然导致工人（阶级）被剥夺、被异化、被物化。因此，奠基于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市场经济制度及其个体自由和平等的价值观并不能带来社会发展的良性秩序，而是引起经济危机和社会冲突。

斯密和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理论区别在现代社会理论的探讨中一直延续着。历史地看，自由主义经历了从古典自由主义到凯恩斯主义再到新自由主义的变迁。古典自由主义是工商业资产阶级进行商品生产和资本积累的理论基础，它和资本主义精神、技术革命一起促进了早期资本主义的飞速发展。然而，伴随资本原始积累和世界市场一起到来的还有周期性的经济危机。自由市场导致资本主义生产秩序、社会秩序的混乱，激发了社团主义、民主主义、社会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各种思潮。特别是1929年经济大萧条和二战之后，资本主义社会急切寻找避免地缘政治冲突、促进经济增长和社会繁荣的手段。由于传统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方案均难奏效，强调国家和政府对经济进行统制管理的凯恩斯主义应。该书突破了古运而生。1936年，凯恩斯出版了《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

典自由主义经济学的理论基础，主张把市场的运行和企业活动置于政府的主导之下，实行一种“镶嵌型自由主义”（embeddedliberalism）。

1944年，新自由主义代表人物哈耶克出版了《通往奴役之路》，并同凯恩斯展开了论战。该书认为市场经济是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方式，个人在政治经济上的自由具有神圣不可侵犯性，私有财产是自由最重要的保证，政府的功能不是中央计划和经济管制，而是制定法律、保证自由的实现。1947年，哈耶克等人成立了朝圣山学社，其宣言不仅将人性的尊严和个人自由的政治理想视为新自由主义的思想核心，同时还将其视为人类文明的核心价值。他们指出，人类个体和自发性团体的位置之所以日益受到专制权力的威胁，人们的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之所以受到权力话语的压制，就源于人们丧失了私有权信念和市场竞争信念。因此，要重新保障自由就必须恢复这种信念和制度。可见，新自由主义在一定意义上是对古典自由主义的个人主义精神和市场理论的回归，个人自由、财产私有、自由市场与自由贸易因之也被大多数人视为新自由主义的基本特征。

新自由主义理论在20世纪70年代后逐渐在英、美等国占据了主导地位，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社会纷纷宣称自己进入自由主义时代。与此同时，该政策也随着美国的新帝国主义方针而被推行到全世界，拉美一些国家也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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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原教旨主义”被纳入新自由主义的资本主义体系之中。苏东剧变后，俄罗斯通过休克疗法迅速走向私有化、市场化和自由化。中国的改革开放以及市场经济政策也被一些学者认为是奉行新自由主义的结果。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内取得的“巨大成绩”带来了西方理论界普遍的乐观主义。

不过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新自由主义并没有如它宣称的那样实现思想和个性自由及人类幸福。在以信息技术和知识经济为主要动力的全球化时代，经济精英们通过货币、股票、证券、基金、期货等炒作，瞬间就可以将数以亿计的资金收入囊中。但是，劳工阶层则只能维持低收入、低生活保，“新自由主障，失业成为他们必须面对的现实境遇。正如大卫·哈维所说

义化的主要实质性成就不是生产财富和收入，而是对财富和收入进行再分

①，是一种“。对于以个人主义和自发市场为核心的自由主配”掠夺性积累”

义，许多学者从社会主义的角度进行分析批判，其中突出的代表是卡尔·波，是以获利为目兰尼。他认为所谓自律性市场的概念不过是一个“乌托邦”

的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发展的结果。资本主义将自然和社会镶嵌于经济活动中，包括自然界、劳动力在内的一切事物都被商品化了，这不仅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紧张，同时也造成了人的自由和尊严的丧失。波兰尼区分了两种，一种是“恶的自由”。他指出自发市场虽然产自由，一种是“好的自由”

生了言论、集会、结社等个人自由，但同时也产生了剥削他人的自由、携资产潜逃的自由、发国难财的自由。因此他认为社会必须从经济活动中“脱：“本质上，社会主义是工业嵌”出来，社会主义将成为资本主义的取代者

文明的先天倾向，这种倾向试图使自律性市场服膺于民主社会的方法，以超

②”越自律性市场。

波兰尼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是非常深刻的，但他并没有提出令人信服的解决问题的方案。而马克思从生产方式的变革角度提出的对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双向超越更深刻地揭示了社会发展的现实，并预测了未来社会的发展道：“工人自己的合作工厂，是在旧形式内对旧形式打开的第路。马克思指出

一个缺口……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对立在这种工厂内已经被扬弃，虽然起初只是在下述形式上被扬弃，即工人作为联合体是他们自己的资本家，也就是

：《新自由主义简史》，王钦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第183页。①〔美〕大卫·哈维

：《巨变：当代政治与经济的起源》，黄树民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②〔匈〕卡尔·波兰尼

2013，第3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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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他们利用生产资料来使他们自己的劳动增值。这种工厂表明，在物质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社会生产形式的一定的发展阶段上，一种新的生产方式怎样会自然而然地从一种生产方式中发展并形成起来。没有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产生的工厂制度，合作工厂就不可能发展起来；同样，没有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产生的信用制度，合作工厂也不可能发展起来。信用制度是资本主义的私人企业逐渐转化为资本主义的股份公司的主要基础，同样，它又是按或大或小的国家规模逐渐扩大合作企业的手段。资本主义的股份企业，也和合作工厂一样，应当被看作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转化为联合的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只不过在前者那里，对立是消极地扬弃的，而在后者那里，

①无论是作为资本主义股份制的“”，还是对立是积极地扬弃的。消极扬弃”

，都必须以资本主对劳动者既是工人又是资本家的合作工厂的“积极扬弃”

义生产方式的工厂制度和信用制度为前提，并且，它们都是“转化为联合。这其实也间接地说明了，只要人类还不能从整体的生产方式的过渡形式”

上超越资本主义，只要资本在推动生产的发展中还发挥着主导性作用，那么，现代资本主义和现实的社会主义，就是处于同一历史阶段的、通往未来。社会主义的两种“过渡形式”

三作为资本主义扬弃形态的社会主义

对社会主义的理论探索和实践探索离不开对人的社会化与个体化关系的讨论。作为资本主义扬弃形态的社会主义，它所肯定的社会化的确有集体主义倾向。在这里，我们必须明确的一个前提性观点是，马克思、恩格斯所创立的基于唯物史观的科学社会主义，并非关于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模式和现成道路，而是关于现代社会主义建制的原则性界说。也正因为如此，科学社会主义才能以其理论的开放性和实践的张力批判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才能对人类如何通往共产主义产生指导意义。

”“民主”“平等”“博爱”马克思、恩格斯批判了资产阶级关于“自由

的观念形而上学，并在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为这些价值观念找到了真实的：“人们是自己的观念、思想等等的生产者，但这里所说的人们是生活基础

现实的、从事活动的人们，他们受自己的生产力和与之相适应的交往的一定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52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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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在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直到交往的最遥远的形态———所制约。”发展—

体系中，价值观念的变革源自人类的生产实践和现实的社会主义运动，它受制于工业状况、商业状况、农业状况、交往状况的发展程度。这样，马克思不仅对“价值观”在整个人类社会世界的地位进行了范式转换，也为新的价值秩序的产生敞开了可能性。

应当说，唯物史观对社会的观念及观念性文化“向下”植根，固然有首要的方法论意义，却并非它的根本理论旨趣所在，它的根本宗旨是人类解放。因而，向下植根的目的是要向上推展，即从人的社会实践活动出发探索人类“向上”的发展道路，特别是在人类物质生产力巨大发展的基础上，不仅要促进个体的智力、能力、情感的发展，而且要促进人的社会关系、道德文化等方面的全面发展。所以，唯物史观要适应时代的步伐，它本身也要。如果我们本着面向未来由传统的“经典形态”转向现代的“创新形态”

的、开放的理论视野，就不难发现：一方面，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人类自身及其价值的发展，从功利价值向超越功利的价值的跃迁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水平息息相关；另一方面，自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以来，功利价值与精神价值就共时态地存在着，人的自我意识、文化心灵、价值信念和精神信仰越是具有系统性和能动性，就越能对个体的生命活动及其社会关系产生范导性。因此，奠基于高度现代化的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构建应当注意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

首先，作为资本主义扬弃形态的社会主义要具有“世界历史”的开放视野。马克思认为，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并不是一种处于僵硬、封闭的社会结构中的理想状态，而是一种根据现实状况不断变化的运动，它必须紧随“历史走向世界历史”的步伐，以物质生产和交往的普遍发展为基础，否，“地方性的共产主义”只能导致各种落后的、神秘的东西死灰复燃。从则

价值的角度看，马克思批判了资本主义私有制对人和人性的宰制，揭示了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对资本主义的扬弃，但这种“扬弃”是一种辩证否定和一种批判性继承。正如前文所述，在马克思看来，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即“个体本位”阶段，是每个人自由全面发展阶段的前提，而共产主义也不过是个人所有制的重建。在全球资本主义时代，资本逻辑在世界范围内的时空布展已经成为不可否认的现实。对于社会主义而言，只有利用

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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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才能超越资本，只有利用资本主义才能超越资本主义，这也正是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应有之义。

其次，作为资本主义扬弃形态的社会主义要积极扬弃资本主义的文明成，也要防止“资果。马克思指出，社会发展既要免于“资本主义的不发展”

。历史经验表明，传统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所确立的市场本主义的过度发展”

自发调节和个人自由竞争的原则，极大地提升了个人生产经营的积极性，促进了物质财富迅速增加；但同时也助长了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和工具理性的过度发展，导致了贫富差距和阶级矛盾的持续扩大、全球性政治经济发展失衡、生态环境破坏等问题。而传统社会主义的计划经济体制以及与之适应的集体主义观念和平均主义分配方式，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社会平等，但同时也造成否认个人禀赋差异、限制个体的自主性和创造力的发挥、导致经济生产和社会生活缺乏活力等问题。因此，发展社会主义，一方面要借助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高效模式，促进技术进步和社会物质财富的较快增长；尊重个人的自由个性和参与经济活动的自主性，发挥市场经济的契约伦理和竞争机制的作用；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国家在经济活动和市民社会中的“守护”功能和“调节”功能，防止贫富差距过大造成社会矛盾扩大和分化，抵御资本权力对人们生活世界的侵袭。

最后，作为资本主义超越形态的社会主义要充分重视价值与文化的引领作用。个人不是简单的物质与精神的合体，而是各种社会关系的承担者。人的发展的全面化程度，直接表现为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他的社会关系的多样性，亦即他的社会角色与身份的多样性；另一方面是他的文化修养与才能的丰富性。这两个方面的发展固然离不开物质生产生活水平的提升，但是价值观念并不亦步亦趋地追随物质生活变迁的步伐，而是具有滞后性或超前性、

①对于社会主义建设而言，不能认为经济社会发展了，人的超越性的特征。

能力和才华就能获得全面发展，人的价值观念和精神生活就能得到直接提升。因此，在促进生产力发展和物质财富增长的同时，还需要注意价值文化对社会生活的引领作用，让人们在交往活动中处理好个体性与社会性之间的关系，协调好知情意等心理机制，促进“社会－个人”的自我意识的成长，促进健康、良性的价值秩序的形成。

①

》，《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年参见董彪《价值论研究与唯物史观的重建

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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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唯物史观作为一种社会发展理论，它既注重社会的横向发展又注重历史的纵向超越，既关注生产方式和经济基础的变革，也注重文化和价值。只有从唯物史观的角度理解作为资本主义超理念等上层建筑的“反作用”

越形态的社会主义，才能使社会发展真正地指向自由、平等、公正与和谐的现代价值。在人类进入全球化和地方性互动的时代，在现代资本主义和现实社会主义相互批判、相互学习、不断突破自身的情势下，我们更应当以理性的方式和包容的态度看待这两大社会建制及其思想理论，并且从其中充分吸收思想智慧、创建新的文明秩序。

四中国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现代重塑

，“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是一对相生相克的价值观念和如前所述

制度设计。如果说，传统资本主义导致的个人主义、劳动异化、贫富差距等问题需要社会主义给予批判和平衡的话，那么解决传统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和计划体制造成的问题，则需要发挥个人的主体能动性和市场机制的调节作用。如果说20世纪前期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主要是基于所有制和分配方式、意识形态和阶级立场所产生的敌对关系，那么后来在西方世界出现，则宣告了传统资本主的经济危机和苏联的“斯大林主义”和“苏东剧变”

义和传统社会主义模式的失败。回顾20世纪至今的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理论研究史，我们发现许多西方左翼思想家和自由主义思想家几乎都在寻找。一方面，自由主义思想家开始借鉴社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中道”

会主义的观念和要素，解决资本主义的弊病。例如，凯恩斯主义直接批评了古典自由主义对个人和企业的放任态度，强调政府计划和国家宏观调控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并强调经济增长、劳工就业、社会福利的重要性。即使是将计划经济和集体主义的社会主义视为“通往奴役之路”的哈耶克，也强调民主法治和社会公正。自由主义政治学家罗尔斯把社会主义的实质平等观念吸收到对制度正义和政策公平的思考中，并将公平作为正义的第一原则。另一方面，许多西方左翼思想家也放弃了传统社会主义观念，将资本主义的一些要素纳入社会主义的思想和实践之中。如世界著名左翼历史学家霍布斯鲍姆，就认为从社会主义国家的实际经验来看，完全无市场的社会主义是荒谬的，只能作为非常时期的暂时策略；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界限日益模糊，两种制度的本质区别在于市场是作为经济效益的指南还是作为经济资源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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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唯一机制。熊彼特虽然对社会主义是否会取代资本主义这一问题做了肯定回答，但他同时也指出这种变革的力量来自资本主义自身：内生于资本主义，同的创新机制对阻碍自身发展的制度、文化和观念进行“创造性的破坏”时它最终会使资本主义企业和企业家的职能丧失，最终走向社会主义。

当今世界，随着全球化时代到来，人类面临的问题越来越具有世界性和复杂性，如经济危机、贫富悬殊、极权主义、技术异化、生态破坏、种族主义、恐怖主义等问题，并非单靠某一种理论便能合理地解释和解决，它需要来自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双方的思想资源和智慧。当代中国仍然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正在向着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前进；改革则进入攻坚期和深水区，国际形势复杂多变；改革、发展与稳定任务之重前所未有，矛盾风险挑战之多前所未有，依法治国在执政党和国家工作全局中的地位更加突出、作用更加重大。面对新形势新任务，执政者必须更好地统筹国内国际两个大局，更好地维护和运用现代化发展的战略机遇，更好地发挥法治的引领和规范作用，平衡社会利益、调节社会关系、规范社会行为，使中国社会在深刻变革中既生机勃勃又井然有序，实现经济发展、政治清明、文化昌盛、社会

①公正、生态良好的战略目标。

因此，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价值秩序，就必须对传统社会主义和传统资本主义进行双向扬弃，寻找两者之间辩证统一的中道，建立开放的、包容的新型社会主义。具体而言，新型的社会主义要扬弃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对立，重建社会性个人概念；扬弃绝对私有制和纯粹公有制的对立，逐步重建新型的个人所有制和社会所有制；扬弃民族主义和世界主义的对立，建立民族和世界的双重身份认同；扬弃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的对立，实现传统文化的现代再造；扬弃西方主导的“普世价值”与特殊的地方性价值的对立，建立既属于本民族也属于全人类的共同价值，争取国际价值文化的话语权。

从具体实践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价值的现代重塑与秩序建构，根基在于社会经济的又好又快的发展，关键在于加快制度建设与价值文化建设。这包括做好以下几方面的工作。一是明确中国在世界中的位置，重塑当代中国的主体性身份。在经济全球化时代，民族国家已经成为构建现代身份认同

①

》，《人民日报》2014年10月参见《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公报

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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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文化认同的重要基础，中国也经历了由“中国之中国”到“亚洲之中国”再到“世界之中国”的变化。因此，中国传统的“天下”意识应转变为现代的“世界”意识：中国不等于天下，也非世界的中心，而是处于世界东方并且与其他国家已经形成普遍交往的发展中大国。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的发展也需要中国。中国的社会主义建设既要学习资本主义的先进文明成果，同时也需要保持自己的独立个性和主体地位，在改革开放的实践、探索“中国道路”、创建“中国模式”，实现农耕文中总结“中国经验”

明向工商文明的现代转变。总之，立足国情，树立“全球化”和“世界历史”的眼光，对于我们在空间上找准自己在国际地缘政治和世界体系中的位置，在时间上明确自己所处的历史发展阶段和未来走向具有重要意义。二是推动现代管理制度的创新，建立社会发展的良序。要厘清“国家－社会－个人”三者之间的关系，促成纵向的科层制管理方式向横向的网状治理方式的转变，不断增强公民个人的自我管理能力和非政府组织参与、处理”“小社会”向“小政府”“大社会事务的能力，推动整个社会由“大政府

社会”方向转化，建设个性自由发展、参与机会均等、资源有效配置、阶层良性流动、发展成果共享的现代社会。三是借鉴西方先进文明成果，推动传统文化价值的创造性转化。一方面要在面向世界的市场经济实践中，树立开放的心态，突破传统文明的封闭性、狭隘性和保守性，培育现代工商文明的个体意识、竞争意识和冒险精神；借助市场经济的运作规则与利益机制，转换传统的地域－人情伦理和等级性的权力支配关系，形成以自由、平等、公平、诚信原则为基础的理性价值观，培育契约意识和法治观念。另一方面要推动传统思想文化的创造性转换，特别是核心价值观的传承和创新。民族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基于该民族的生命与生活信念，属于文化之根，世界上各大民族的文化在根上是相通的，都蕴含着关于宇宙人生的形上学，包含着为人处世的基本道理。对于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传统文化作为可资利用的资源是非常丰富的，举其要有：一是顺天应人、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精神；二是为仁由己、格致修身的道德主体意识；三是推己及人、博贯兼容的交往方式；四是名实相副、恪尽职守的职业意识；五是与邻为善、协和万邦。“非旧无以守，非新无的治国理念；六是赞育生养、恩泽草木的生态意识

，只有充分继承传统、利用传统、再造传统，社会主义价值的现代重以进”

塑才不会成为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中国人或中华民族才能在文化传统和现代化的历史谱系之中获得身份认同、建好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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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构建

总之，中国社会主义价值秩序的重建，是对“社会－个人”关系的历史性、辩证性重建，是对传统社会主义和传统资本主义的双重扬弃。它既要吸收和发展现代化的积极成果，又要努力克服现代性发展的弊病；既要学习工商文明的制度规范和运行规则，又要继承传统社会的优秀文化和价值精神。这一切对一个中西古今各种因素在同一时空高度压缩的后发的发展中国家而言，至为不易。长远来看，重塑个体、共同体、人类、大自然之间既相互区分又相互统一的和谐关系，寻求、建立价值、组织和制度之间的动态整合与平衡机制，建立政、经、学三方对话和商讨的渠道，对于实现中国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领域的良性发展，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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