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编号:1001-4373(2004)02-0024-03
时间的塌陷
———梅洛庞蒂从时间到存在的现象学道路
关少棠
(大学通识教育中心,中国)
摘 要:本文通过对梅洛庞蒂《感知现象学》对时间问题考察的分析,揭示了梅氏从时间到存在的现象学道路的实质,强调梅氏的这一思路对现象学研究的意义。关键词:梅洛庞蒂;时间;存在;现象学中图分类号:B505 文献标识码:A
梅洛庞蒂的《感知现象学》有一章是专门论述时间问题的。梅氏的意图是希望能在此章解答在先前提出的疑难,特别是由感知主体与感知对象之间所产生的疑难。在描述感知时,梅氏清楚地表明,感知主体并不是一纯粹的自为存在(forνitself),也不是一纯粹的自在存在(inνself),而是属于这两者之间的一个本体范畴,对这样的两义性应该如何理解?梅氏说:
在存在方面,我们将永远不能理解主体既是创造者(naturans),又是被创造者(naturatus),既是无限者,又是有限者。但是如果我们能重新发现主体下面的时间,如果我们把时间的吊诡性联系到身体、世界、物体和他人,那么我们会明白,超过这些范畴,我们便一无所知。(Merleau-Ponty,1962,365)
很明显,在他看来,在《感知现象学》里所描述的大部份事物仍然停留在吊诡的论述中,除非这些描述能联系到时间的维度中。而《感知现象学》第三部份的第二章,正是要尝试作出这种阐明。
梅氏对时间的探讨是辩证的。具体地说,他是通过时间的“自在存在”的内在辩证法来展开论述的。首先,他从事物的时间向度来进行思考,在这情况或前提下,时间的真实性是于思维的。在传统上,此种时间观是现与一流动的河流景象想像相联系的。这种景象表明时间是一个向前流动的事件,从过去流向未来。但梅氏指出了这种观点的吊诡。他认为,时间并不像一条河流那样持续地运动,因为这需要一观察者(见证人)来设定时间运动的参
照点,以及证明河流的流动景象的可信性。但是,当我们视观察者是建立这个河流景象的比喻的必需条件时,时间运动便会倒转过来,因为时间的流动并不是像河流景象的比喻那样,从过去走向未来,而是从相反方向流动,即是从未来走向观察者(现在),然后再沉淀返回到过去的。(Merleau-Ponty,1962,411-417)
基于以上看法,梅氏认为时间不是一个实在过程。他认为视时间为存在于事物之中的论点是一种错误的理解,与之相反,他认为时间是由事物与自我的关联所产生的。这种观点,表明他对于时间的辩证理解,已过渡到另一个与传统刚好相反的观点上,即“时间是在主体里”。(Merleau-Ponty,1962,412)
但梅氏对这新的观点却持有保留态度,他指出“时间在主体里”的论点并不是指时间是被置定于意识里。(Merleau-Ponty,1962,413)以上任何一种情况都是把过去的视觉建构为一简单的当下即过的痕迹(apresentperceptionofapresencingtrace)。同样“,未来”便会折叠,余下的只有现在(Merleau-Ponty,1962,413),一种永恒而重复的“当下”(now)。梅氏察觉到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我们视时间为被设定于主体之中,从而把时间确认为意识的对象。当我们抱持这种观点时,时间本身便被忽略了,而被时间的表象所取代。这种时间观最终把时间视为一连续的现在(Merleau-Ponty,1962,414),而这连续的现在是由意识所依据的“时
收稿日期:2004ν01ν10
作者简介:关少棠(19ν),广东番禺人,哲学博士,主要研究领域为现象学。
第2期关少棠:时间的塌陷25
间架构”所识别和综合的。但这综合的意识必须被“现在”收藏起来,因过去和未来对意识来说等同于现在,在这种意义下,现在即是永恒,因为主体必须在连续的现在去检视这种连续性,从而实现综合。
梅氏进一步讨论了当我们把时间视为一意识对象后所产生的另一困境。在对河流景象比喻的批判中,他着重针对的并不是时间被图象化,即如流水般,而是景象的观察者(见证人)被忽略了。但是,如果把观察者(见证人)凸显出来,又似乎会把时间的流动性摧毁,因时间在观察者(见证者)出现后便被化约为一意识对象。再者,如果观察者(见证人)的出现仅仅是把一些共现的“现在”综合连续起来,那么这已经意味着在任何一点上的综合化过程必定已经完成,但这却与我们惯常的时间观相冲突,我们传统的时间观视时间为充满变化或运动的,是永远不会被完全建构和完全被综合起来的。梅氏采用了伯格森式的论述,指出一完全被意识所建构的时间并不是时间本身,而仅是时间的过去纪录。(Merleau-Ponty,1962,415)
至此,时间的辩证已被推到一个僵局:我们不能说时间是实在事件,因为这样理解会忽视主体与时间的同一性,遗忘主体把时间流动推向两极化(指过去与未来)的能力,但同样我们也不能简单化地认为时间是存在于主体中,因为这种理解会将时间静态化,使时间变成永恒。
梅氏论述了时间的辩证里的第三种可能,他认为,如果我们要对时间的本来面目作一描述,我们必需回归到我们对时间的实在体验。就是说,回到我
(fieldofpresence),概括地说,此场们的“呈现场域”
域是“我与流逝的白天的界域,同时和在它之后,在黄昏和夜晚的界域之前活动时渡过的这个时刻”。(Merleau-Ponty,1962,415-416)这是我们的呈现场所,在那里我们与时间接触,并知悉时间的进程。梅氏运用胡塞尔式的时间观,具体描述了这个“呈现场域”。按照这种胡塞尔式的时间观“,呈现场域”是一运动的场域(unmilieumouvant),在其中前景与背景之间经常变动:
一个新的现在的出现,并不导致过去的堆积和未来的动摇,新的现在是从一个未来到现在,从以前的现在到过去的转变,时常一下子从一端运动到另一端。(Merleau-Ponty,1962,419)
这呈现场域的活动给予我们一种全新的综合证据,使我们得悉这与那种“主体与时间之间的综合活动”不同,它是先于主题的,更恰当地说,它是一种转
变综合(übergangssynthesis)。换言之,我们所关注
的并不是现在、过去和未来如何在我的意识面前成为对象,然后通过思维产生综合,因为在这阶段还未形成对象和自我活动,更确切地说“我的现在追赶,
一个未来和一个过去,在它们所在的地方,在过去和未来本身中赶上它们”。(Merleau-Ponty,1962,418)因此,梅氏认为时间是自我之外的一般流逝(generalflightoutofself),也可以称它为“超验”(transcendence),或如海德格尔所说是一(ek“绽出”-stase)。(Merleau-Ponty,1962,419)
此外,梅氏对时间与主体关系有进一步的说明:时间的综合就是转变的综合,是在开展中的生活运动。除了体验这生活外便没有其它方法能实现这生命的运动……(Merleau-Ponty,1962,423)
以上所说,已清楚表明梅氏的“存在”式论述逻辑:时间就是主体,换言之,主体性与时间维度是一致的,主体的生命便是时间的流动“我们不说时间,
是为某个人存在……我们说时间是某个人”。(Merleau-Ponty,1962,422)他所说的“时间就是主体”,以及时间的流动对它自身呈现,是一个关键性的论点。确切地说,如果主体能察觉他的呈现场域,时间便可以藉此场域涌现出来,但从另一角度来看,这也可以理解为一个“时间”对自身的察觉,而它能意识到自身,是因为它在呈现场域里,已经是自为存在(for-itself):
对时间来说,重要的不仅是实在的或流逝的时间,而且也是自知的时间,因为任何一个未来的现在的爆炸或开裂,是自己对自己关系的原型,并构成一种内在性或自我性。(Merleau-Ponty,1962,426)
梅氏认为,时间的开裂(dehiscenceoftime)与主体的复合是必要的,因为主体和时间的复合,能使主体成为真正的主体,从而超出自身而向他者(autre)开放,现在对未来的开放,正是这种情况,在这当中,自身与他者、主动与被动、时间与主体都是一致的。在《感知现象学》中,梅氏把时间与主体的一致性,视为时间辩证的结论。
然而,在梅氏的后期思想中,对时间概念的诠释却有很大的改变。在《赞美哲学》中,梅氏认为柏格森哲学属于一种表述哲学,因为柏格森特别注重真理的追溯效果,认为“真理的经验并不能阻止它自身向先前的时间投射”。(Merleau-Ponty,1953,42)在论述哲学史时,梅氏也表达了类似的看法,他说:“哲学与它过去的异常关系,阐明它与外在的关系
(Merleau-Ponty,1953,42),即与非哲学的关……”
26兰州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23卷
系。所有这些论点,都提醒我们注意梅氏说过的一句话:“沉淀是真理的别称”(Merleau-Ponty,19b,128)。“沉淀”概念的使用,即标示在运动背后所产生的积聚,当真理被理解为沉淀时,意味着真理即所有我们眼前的当下呈现。事实上,梅氏要强调的并不是过去的优先性,而是当下(现在)与过去的关系(Merleau-Ponty,19b,128)。梅氏这一时期的时间概念,已显露出对时间理解的“收缩”而泯灭了未来,这类观点我们其实也可以从《感知现象学》中找到,只不过在该书中梅氏还没有直接谈论时间的收缩性,例如“:我们能说意识不在时间内的这个意义上,最后的意识是‘无时间的’”。(Merleau-Ponty,1962,422)收缩的时间概念最终也是“无时
(Zeitloss)。梅氏早期思想的重点是放在意识间的”
与自然关系上,在这一领域中,过去与现在被归入缩命论的范围,而未来则属于自由的引伸,正如梅氏所说“:一个未来的现在的爆炸或开裂是自己对自己关
(Merleau-Ponty,1962,426),但未系的原型……”
来却没有进一步成为他的讨论焦点,换言之,他在意识中,并没有给予未来一个明确的定位。梅氏是有意拒绝在意识活动里有任何定向,因为他认为意识活动没有任何单一思想能废除思考能力而得到一个最终结论。从时间的维度来说,意识的特性是逃避性的,其活动好像一漏出物向四方散发,没有为未来作任何建构。
如果我们把以上所计论的时间概念,纳入到人类历史之中,有关时间的收缩观点便会变得十分清晰,也更容易被我们理解。历史理性的表述倾向于挑战未来,但同样会对过去构成威胁。在论述第一因时,梅氏说:
我挑战进化论的观点,我用可见的宇宙学来取代它,其意义是这样的……在那里,对我而言没有起源问题,没有界限,也没有一连串的事件朝向一个第一因的活动,只有存在的破裂处身于永恒中。
(Merleau-Ponty,19a,318)
如果那可见的现在在某些形态下与一存在的爆裂相互关联,那么现在成为一全能时间性(Om2nitemporality)威胁着过去与未来。事实上,对于过去和未来所呈现的威胁和压力是来自传统的,当理性思考指向其意义衍生的源头时便会产生这情况。其中心问题是:事物如何能于它们的源头而能保持其自身的意义?但梅氏所关心的似乎是如何保持事物倒回它自身的瞬间(instant),那就是现在,这正好响应了梅氏的一句话“:哲学的终结是它开端的
(Merleau-Ponty,19a,231)。详述”
当提到一永恒的存在的爆裂时,梅氏的本体论已达到了一高峰,他的意图,似乎是要用存在(Be2ing)来取代时间作为最基本的范畴。从时间的辩证到时间的塌陷,继而由存在取代时间作为意义和本体的基本范畴,是梅氏现象学所走的道路。他借助否定的辩证法,冲破了传统哲学和胡塞尔的内在意识时间观,但最后所达到的并不是一种崭新的时间概念,而是把时间的流逝终止了,时间的流动塌陷了,余下来的只有“存在”,它等待着我们去面对和体验。这种思想的内在意义,还有待我们去发掘。但有趣的是,梅氏所走的道路,似乎与海德格尔刚好相反,后者从存在走向时间,而梅氏则需要通过冲破时间的传统范畴所带来的阻力,才接触到存在,对此,现象学界似乎还没有什么人给予必要的关注。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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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ndon:PoutledgeandKeeganPaul,1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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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llimard,19a.
[4] Merleau-Ponty,Signs[M].Illinois:NorthwesternUni2
versityPress,19b.
FallingofTime
———Merleau-Ponty’swayofPhenomenologyfromtimetobeing
Guan Shaotang
(GeneralEducationCenter,Universityof,,China)
Abstract:TheessentialofPhenomenologyofMerleaufromtimetobeingisexposedandthesignificanceofMer2
leau’sthoughtforresearchofPhenomenologyisemphasizedthroughananalysisoftheproblemoftimecome
fromMerleau-Ponty’sPhenomenologyofPerception.Keywords:Merleau-Ponty;time;being;Phenomenolog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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